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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9000人收到处分通知，但他们仍选择……

媒重点实验室 广州日报
2024-08-02

2月23日中午，韩国大田消防本部接到一通急救电话，一名80多岁的老人陷入昏迷。救护车送院期间，先后7家医院以“没有病床”“没有主管医生和医护人员”“无法医治重症患者”等理由，拒绝接收病人。

直到第8次通话，急救人员才联系到能接收患者的急诊室。遗憾的是，前往医院途中，病人在救护车内心脏骤停。抵达医院后，医护人员判定老人已经死亡。

这是近半个月来，韩国医生群体离岗辞职风波的缩影。

▍韩国首尔一家医院的急诊室。图源：央视新闻

占韩国大型综合医院医生40%的实习和住院医生，从2月19日开始掀起离职潮，韩国由此出现巨大医疗空缺。大型医院近一半的手术被推迟或取消，急诊病人无处接收，患者看病的等待时间长达6小时……

韩国政府也立场强硬。从5日起，韩国政府向近9000名离岗实习住院医生发送吊销执照等行政处分事前通知。

保健福祉部表示，截至4日20时，对主要100家实习医院进行检查的结果显示，在资历为1到4年的9970名实习住院医生中，共有8983人离岗，占比高达90.1%。

引爆韩国医疗界与政府“硬刚”的根源，是韩国政府2月初公布的医科大学扩招计划。

▍图源：央视新闻

1

硬碰硬


在韩国，医科生一直被认为是“天之骄子”。

韩国每年的高考生一般在50万左右。从2006年至今，医科大学每年的招生名额一直保持在3058人。

2月初，韩国保健福祉部宣布，2025学年度医学院招生规模将在现有基础上增加2000人，此后逐年增加。

保健福祉部对此的解释是，根据政府和学界的推算，到2035年，韩国医生将出现1万人左右的缺口。

在韩国完成医学院课程，需要花费6年时间（预科两年加本科4年）。因此，2025年至2029年的入学招生人数必须增加1万人、即每年扩招2000人，才能保证6年后的2031至2035年内，能新增1万名医生进入医疗系统。

▍韩国一家医院的急诊室。

但这样一份看上去是增进民生福祉的方案，遭到医生团体的强烈反弹。

半个月来，韩国100家大型综合医院辞职的实习和住院医生超过1万人，超过1.3万名高校在读医学生加入抗议活动并申请休学，部分医科大学毕业生也放弃了实习聘用合同。

随着辞职潮愈演愈烈，韩国医疗系统危机级别提升至最高级“严重”，这在韩国历史上尚属首次。政府临时调整护士业务范围，为护士承担医生部分工作提供法律保护。韩国国防部向民众开放军队医院急诊。

▍3月4日是开学日，大邱市一所大学医学院学生集体休学，医学院教室空无一人。

尽管医疗界抗议声浪来势汹汹，韩国政府没有妥协退让的迹象。

韩国总理韩德洙3日表示，政府不会屈从于以国民生命为人质的集体辞职离岗行动。政府本周起启动医疗改革特别委员会，为推进医改做准备。

韩国保健福祉部4日向50家医院派遣人员，检查实习和住院医师返岗的情况。相关负责人表示，对于引起医疗现场混乱的辞职离岗行动核心人士，将采取严正的应对措施。

▍韩国总理韩德洙3月3日主持召开“应对医生集体行动的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”会议。

面对韩国政府的施压，医疗团体继续选择硬碰硬。大韩医师协会3日起举行为期三天的全国医生集会。他们表示，这只是“抗议韩国政府漫长旅程的起点”。

▍3月3日，大韩医师协会举办全国医生集会进行抗议。

韩国政府于2月22日至3月4日接收全国40所大学2025学年度医学院招生名额申请，结果共申请增员3401人。结果出炉后的5日上午，江原大学医学院10多名教授在教学楼前举行削发仪式，谴责院方不考虑教授的意见而单方面决定增员。

▍医学院教授们削发反对院方决定增员。

2

症结何在


韩国媒体指出，随着人口老龄化日趋严重，扩招医科生成为世界多国的通行做法。但韩国成为全球唯一因为医学院扩招引起医生大规模抗议的国家。

此次危机暴露的韩国医疗界一大积弊在于，韩国大型医院的大部分诊疗工作都依赖于工资相对更低、但工作时间较长的实习和住院医生。

韩国医学生求学生涯里前两年是预科阶段，接着本科四年。到了大三，他们要开始在医院实习并准备医师资格考试。通过考试后才能正式进入医院——先做一年实习医生，再担任三到四年的住院医生。

▍韩国光州一家医院。图源：央视新闻

实习和住院医生是这次罢工的主力。这些医生比例占到大型医院医生的四成左右，承担着急诊室、加护病房和手术室等岗位的大量工作。

他们一周工作时间通常在80小时左右。也就是说，即使一周七天都上班，每天工作时间也要超过11小时。


如此看来，是医生人手紧缺导致医生超负荷运转吗？

韩国政府引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2023年11月的报告称，一方面，韩国每千人仅拥有2.6名医生，低于成员国3.7名的平均水平，在发达国家中垫底；另一方面，韩国年度人均门诊就诊次数为15.7次，却在成员国中位列第一。

“（每年扩招2000人是）根据医疗供需预测确定的最低数量，不是政府谈判的数字，”韩国保健福祉部长官曹圭弘2月23日在一档新闻节目中这样强调。

但医疗界有迥然不同的看法。一项针对2万余名医师协会会员的调查显示，95%的受访者不认同“韩国缺医生”。医生群体指出，扩招并非解决医生紧缺问题的根源所在，医生超负荷工作的原因在于医疗资源分配严重不均。

▍韩国一家医院。图源：央视新闻

韩国医疗系统90％以上为私立医院。同时，韩国的国民健康保险覆盖率极高，几乎是全民医保。这导致医保报销率高的基本医疗专科，如小儿青少年科、妇产科、急诊、外科等部门收入相对有限，长期人手不足；自费项目多的“皮眼整（皮肤科、眼科和整形科）”因收入高，年轻医生扎堆争抢岗位。

保健福祉部的调查显示，截至2020年，韩国眼科医生的平均年薪约为4.58亿韩元（约合300万人民币），皮肤科医生的平均年薪为3.03亿韩元（约合200万人民币），高于医生整体的平均年薪。相比之下，小儿青少年科的年薪是约1亿韩元（约合54万元人民币）。

不对等的经济激励下，保健福祉部和国民健康保险公团统计发现，截至2022年，韩国整形医生数量在过去十年几乎翻了一番，皮肤科医生数量增加了约40％。

但与国民基本生命健康息息相关的儿科、妇产科、外科等却面临“用工荒”。从保健福祉部对2022年住院医师招募情况的调研来看，整形外科申请率为180.6％，皮肤科为184.1％。但小儿青少年科只有约25％，远未招满。

▍韩国一家医院。图源：央视新闻

尽管医生群体的抗议有理有据，但许多分析人士直言，医生们的心态也是明显的“挤公交效应”，惟恐更多人“挤”上来摊薄自己的利益。

首尔大学公共卫生专家权顺万教授认为，医生总数大幅增加意味着医生资源不再奇货可居。

大规模扩招医学生后，目前的实习和住院医生在经过长达四到五年的实习和住院医阶段、即将转成专科医生之际，很多医院可能为了降低成本放弃聘用他们，转而接收大量实习医生。这让很多实习和住院医生感到未来渺茫，很难看到“熬出头”的希望。


3

如何收场


医学院扩招是韩国历届政府难以攻克的医改难题。与流水的政府相比，铁打的韩国医生团体占据较强的话语权。

2020年，前任文在寅政府就提出将医学院招生规模增加约1000人的举措，但也招致医学院学生拒绝参与国家考试、实习和住院医生集体罢工的强烈反对。由于当时正值新冠疫情期间，文在寅政府为确保医疗界的正常运转最终选择了妥协，其扩招方案最终作罢。

有评论认为，历届韩国政府医改缺乏的不是魄力，而是诚意。在韩国，医改每次都会引发医生罢工、激起医患矛盾，站在患者一方的政府因此得以提振支持率。这让改革成为“选票行动”，政府也会选在选举季挑起话题。

今年4月，韩国将进行国会选举，尹锡悦所属的国民力量党被各大民调视为“必然败选”。在此背景下，尹锡悦政府此次改革的态度格外强硬。

民调机构韩国盖洛普3月1日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，韩国总统尹锡悦的施政好评率为39%，相较于上一次调查上升5%，差评率为53%。在好评理由方面，回答“医学生扩招政策”的受访者占比最多，为21%。

▍2022年5月10日，尹锡悦出席总统宣誓就职仪式。图源：新华社

从目前韩国政府的行动来看，韩国医疗改革势在必行。韩国总统办公室相关人士4日表示，总统尹锡悦就医疗界开展集体行动抗议医学院扩招一事表态称，自由会伴随着责任。

分析人士认为，现在韩国政府面临的一个悖论是，医改必须搞，但医改推进很难一帆风顺；而且执行后，并不能彻底解决韩国医疗体系的现存问题。

韩国媒体称，大型医院内部正出现“3月医疗大乱可能性增加”的说法。大部分实习和住院医生第3年和第4年合同于2月29日到期，但许多原计划在3月初接受聘用的实习医生和助理医生表明拒绝就职意向。大韩医师协会认为，本月起，许多医院的实习和住院医生将陆续“消失”。

参考资料：
央视新闻、新华社、中国新闻周刊相关报道
韩国媒体（韩联社、韩民族日报、朝鲜日报、东亚日报）相关报道

广州日报媒重点实验室出品
统筹/党建军
文/林传凌
广州日报·新花城编辑：林传凌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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